【萨莫萨七夕24h接力】I’m thinking of ending things.

[萨莫萨七夕24h接力]

21:00-22:00

祝我cp七夕快乐!

*现代AU,非典型公路文,与同名电影没有半毛钱关系。

*赶工半成品,赛博垃圾,来,试试看!(

上一棒:   @Fiorenzo·Mikelangelo·Boccàccio

下一棒:   @哒瑞呕叉


I’m thinking of ending things

 

01

萨列里从后备箱乱七八糟的“行李”里艰难地拽出一瓶水,他同它沉默地对视了三秒钟,试图在模糊的标签文字里和这瓶水认识一下。当然最终是得不到什么成果的,他只好试图心平气和地扭开这瓶陌生的水,并在保持心平气和失败后狠狠捏着它那脆弱的塑料外壳,给自己猛灌了大半瓶。

深呼吸——吸气——呼气——喝口水,别生气。深呼吸——

萨列里尝试在拉开车门前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有三分钟,已经足够久,久到车内的同伴已经在不老实地探头探脑。萨列里只好抿着嘴唇拉开车门,弯腰坐进了副驾驶。

莫扎特正歪着头,脸贴在方向盘上,眨巴着那双由内而外散发着无辜的眼睛。他一脸担忧地问:“你还好吗?你找到水了吗?…唔,我记得至少还有一瓶啦。”

回应他的是塑料瓶的咯吱惨叫和萨列里咬牙切齿地一句:“开车。”

 

于是车子重新启动。

倒也不是他想在旅行的刚开始的时候就和莫扎特吵架。他将那半瓶水抵在自己前额,悔意值随着车窗外流淌过的风景越涨越高,而就在无形的进度条快要涨满的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该从哪一段开始倒带。

他真的不应该将旅游前的准备工作全权交给莫扎特负责。但鉴于他为了请假旅游得连着上三天课,只剩下莫扎特能全权负责准备工作……所以他压根就不应该答应这次旅行。他到底有多想不开才非要和男朋友进行两天半自驾游?他努力给自己找借口:每年有无数的情侣旅伴在路上或事后散伙,由此可得,旅行是最顺理成章、自然而不做作的分手方式。而他们俩,萨列里叹了一口气。

他们倒是确实准备分手了。

 

这趟“分手旅行”当然是莫扎特的点子。

计划成型的时候萨列里就在现场:他们一起平躺在公寓的地板上,莫扎特举着小画板胡乱地画着A点、B点、混乱的虚线和两个神似他们二人的火柴小人。

他们滚到地板之前正在进行那一周的第七次没有意义的争吵,大抵是围绕着“我受够了你随处乱扔的拨片”和“我也受够了你准备咖啡的时候总是放一吨的糖”。至于争吵之前,谁还记得争吵前在做什么?这个小矛盾最终以莫扎特含糖量过高的咖啡味道的亲吻结束,他们胡闹在一处,萨列里被拽倒的时候后背还被地上某人乱扔的拨片硌了一下。

咖啡里的糖确实放多了,那会儿他也许是在接电话,在应付工作的时候忘记自己数了几遍一到十。这种甜度萨列里本人也受不了,他被甜懵了,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被放大,因后背紧贴着地板,带来的错觉是整个房间都在随着心跳的节奏呼吸。他们并肩躺着,莫扎特举着那个也不应该出现在地板上的画板。画板上快要干掉的黑色油漆笔发出刺刺拉拉的恼人声音和呛人的味道,但他们之中流淌着一种朦胧的气氛,像是电影的慢镜头,那些声音都在画面之外。

萨列里平躺了一会儿,任由躁动褪去,他挪动身体,侧过身来,鼻息打在莫扎特侧脸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未预演过,但他直觉自己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听见自己说:“……我们分手吧。”

莫扎特手一哆嗦,画板结结实实砸下来,无一人幸免。

“嗷嗷嗷!”金发年轻人猛地坐直身体,捂着鼻子惨嚎。

“……”萨列里无语地掀开贴在他侧脸的画板,莫扎特乱涂乱画的成果一大部分都蹭在他脸上。“好像就应在此时发生些什么”的氛围兔子一样溜走,他站起身想离开去洗一把脸,还没迈出腿又被莫扎特抓住了右脚腕。

捂着鼻子的莫扎特看起来很滑稽,他被砸得着实不轻,说话的时还倒抽一口气:“嘶……别走,别,亲爱的,但你答应了南奈尔回去看她第一次参加的音乐节,她的票都寄给我们一礼拜了!”

萨列里叹口气,试图伸出脚:“我只是去厕所。”

莫扎特仰起头看向他,执拗地攥紧他的脚腕:“你答应了的。”

萨列里被他拽了个踉跄,只好重新坐到地板上。他真的不应该答应下来,南奈尔在这方面大概很好说话,他可以致电过去说明月底的课业究竟多么繁忙;或者推脱自己身体不适,不想要出远门;再直接一点可以据实告知他和莫扎特那会儿应该已经掰了,他不想和前男友一起去看前男友姐姐的演出。

可莫扎特正紧盯着他,那种“好像就应在此时发生些什么”的氛围卷土重来。他移开视线,在心跳声里僵硬地点点头。于是莫扎特惊喜地蹦起来,揽着他的脖子将吻胡乱落在他的胡子和侧脸上,他被成年男人的体重压倒,他们重新接吻,咖啡味和油漆笔味。他按着莫扎特的后脑,这人天生反骨般发硬的碎发被动磨蹭着他的手指。

他稀里糊涂地开始听莫扎特叽叽喳喳地描述他的计划,吱嘎作响的笔划过画板的声音重又响起,组合成混乱的曲子。他只听到了一半,或者更少。莫扎特说他们会开他自己的那辆旧车,沿公路一直开到某地的摇滚音乐节,音乐节附近还有个网上评价不错的汽车营地。

计划就在他提出分手的一个星期后,下个周四、周五启程,在目的地过一个周末。

他胡乱地点头,就这样答应了。

 

02

“你没有看过路线。”

在超过第三辆车之后,萨列里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他声音发闷。

莫扎特直视前方:“当然没有!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条路怎么走,上次我爸开车带我和姐姐去演出也就是十年前的事情。我熟悉它就像走过一千次似的,相信我!”

萨列里按住隐隐跳动的额角:“但是你刚刚已经开错过一次了。”

“咳,呃,我很抱歉,但是那只是因为我一直盯着前面那辆车里的猫,它太可爱了,外出旅行的猫比狗少得多,我忍不住跟着他们一起转弯了。但我还记得路。”莫扎特眨眨眼睛,含着笑容回忆起那只从车后玻璃往外看的黑色缅因猫。

萨列里接着说:“你还没有带够水和吃的。”

而莫扎特单手握着方向盘,从裤兜里掏出几块塑料皮包装的糖。

他用嘴扯开一块,摸索着萨列里的嘴不由分说地塞了进去:“但我给您带了糖。”

萨列里舔到一块温热的硬糖,表面已经有些融化的糖浆。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们没能就分手讨论出结果,事实上他们都默契地装作没人说过那句话。萨列里当夜狠狠失眠,第二天去音乐教室上班的时候所有同事都能看出他那得天独厚的烟熏妆。

好同事罗森博格气急败坏地比划着他的惨状,在这位毒舌朋友的嘴里,他简直是个被妖精吸干的中古骷髅。萨列里有气无力地和他打招呼:“早上好,罗森博格,我恐怕得需要您帮我沟通一下课表,我这周的周四周五要请假,有几个孩子应该能愿意提前几天上完作曲课。”

罗森博格拄着自己的教尺——天知道音乐教室哪来的直尺:“您昨天到底去干什么了?那个小妖怪莫扎特又带着一帮波西米亚人在你的床上唱吉屋出租了吗?您憔悴得就像是……等等,请假?”

萨列里伏在钢琴上点点头:“我们有旅行计划。”

“你们。”

“对,我和莫扎特。”

“萨列里先生!萨列里,我的朋友,我真想撬开您的脑袋好好看看,里面的主要成分是不是都被莫扎特抽干了。”

“……”萨列里抬起头,试图制止他激动过头的朋友,“我恐怕这是一次分手旅行。”

罗森博格翻了一个白眼:“真是新潮啊。”

不过出于对他们分手的乐见其成,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我立刻就给你安排倒班的事。”

萨列里无视了他的态度,颔首道:“谢谢您。”

 

萨列里因此无缘和莫扎特因旅行前的准备工作发生冲突。从现有的结果反推,这些冲突几乎是必然的。他真的不知道莫扎特金灿灿的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

上帝的宠儿想一出是一出,他是与他的父母姐姐都不相同的天生的梦想家、天马行空的实干派。他想除了汽车、卡式炉、乐队光盘和车载收音机外什么现代工业产物都不带。萨列里怀疑他吸食音乐和阳光就可以解决温饱,这个人不能用常理去看待,他真的可以做到,而别人都不必觉得意外。

他总是在说自己童年时代的旅行经历,他喜欢谈论路上的见闻,环游整个意大利,只不过是以游客、小主人的身份。他从未真的料理过这些琐事,也没有真的认识路。

三十岁的莫扎特在后备箱里堆了乱七八糟的帐篷、吊床和吉他,带了炉子却没有食材,也没有灯、备用电池、餐具。饮用水是不知道哪年流落在角落里的一小瓶。他当然也没有准备任何换洗衣服——身上的这一身好歹好好待在身上。

事实上,如果社会伦理良俗和萨列里都允许的话,他本想试试在本次旅行的车内时间里全程不穿衣服。

莫扎特美其名曰一场“只带着灵魂出发”的旅行。

萨列里心想他已经能听见罗森博格从鼻子里发出的嗤笑声。

“你可以在这里脱掉,但是我也可以把你扔掉。”他平静地凝视莫扎特的眼睛。

“拜托——”

“没得商量。”

司机有小情绪了,但这种小情绪的存在至少不会比一个全裸的同伴更加刺激到萨列里脆弱疲惫的心脏。他真的很后悔,一切冲动归于一种对未来几天极端的不认同。他们会上社会新闻,迷路后饿死在某荒无人烟的田野中、疑似心不在焉呢导致的悲惨车祸、开到黑手党地盘被误杀的外国游客……他再次试图深呼吸,告诉自己这又不是在拍逃离平庸日常生活的公路电影。

思及此处,他咽下那块糖,光滑的糖块划过他的食道,沉甸甸地压下他过激的烦躁。

“我们得在下一个小镇买点吃的。”

“您说了算,”司机先生高兴地应了一声,“我知道前面有一家做得很好吃的冰激凌,配上烤松饼。我感觉这根本是美国人的吃法,想想看我们坐在石头垒成的房子里,吃颜色鲜艳的薄荷冰激凌……”

他停顿了一下:“简直就像美国公路电影一样。”

萨列里还在思考冰激凌可能会有的味道:“我很怀疑十年前的店铺是否还开在原处。”然后他才听见莫扎特的后一句话。

上帝啊,他早就应该想到,他明明刚才就有预感。莫扎特怎么可能不是原教旨主义公路电影的受众呢?他热爱自由奔放就像上辈子是被困住的鸟。他会抛开这些作品中惊险刺激的部分,只牢牢记住飞跃悬崖的轿车和轰鸣上路的摩托车。萨列里开始神游天外,他思考莫扎特是否也试图通过横穿某片大陆获得一种平静,他回想起那些他和他朋友举杯庆祝理发纪念日的奇怪派对,想起他泡在钢琴和电吉他前酩酊大醉的晚上。这味太浓了,金发的浓妆艳抹的音乐家多么适合出现在一部手持摄影机录制的一镜到底的胶片电影中啊!

莫扎特扭开音量键,有激烈鼓点和吉他撕扯着耳膜的摇滚乐从旧车的仅剩半边的音响里传来,震得萨列里一个激灵。

多么完美啊,现在连背景音乐也齐全了,下一秒就要重重砸出电影标题和导演名字了。

他在音乐中问:“你来之前看了多少部公路片?”

莫扎特奇怪地“嗯”了一声,没听清楚。萨列里换了种说法,像是自言自语:“这又不是公路电影。”

现实当然不是电影,他的出行焦虑搅得他胃痛。他以前没有这个毛病,可能是因为没很多机会和莫扎特旅行。他想,他们又不会在深情对视,然后双双死在明媚阳光下、枪林弹雨里。他们也不会上社会新闻,那都是他压制不住的不好的臆想。曾几何时这些危险或者浪漫都是萨列里日常生活的小概率事件,倒不是他不热爱生活,做观众还是主角的体验感到底是不一致的。

他意识到自己不对劲,真烦、真奇怪、真叫人难过。

他恐惧车轮碾过的每一段公路,这向前、向前、向前的钢铁傀儡,还有把握方向盘的那个人。莫扎特怎么可以当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仿佛分手只是一句招呼,这几天里除了他自己用工作填满不安的心外,身为另一个当事人的莫扎特仍带着平常的嬉笑怒骂全盘接受生活的变动……

莫扎特这会儿说:“我倒是很愿意拍一部公路电影,唔,短片。”

萨列里盯着他的侧脸。

他仍在说:“我们可以录下来全过程给朋友们看,很多有趣的事情会发生。您看过我上传到网上的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这些玩意儿缝补在一块儿就是块好玩意儿。”

他说的视频萨列里看过,当代年轻人无需要元宇宙的概念也已经习惯在互联网上分享自己的每一段生活。莫扎特的视频里都是些年轻人,他们在一块儿打工,偶尔聚在一块儿排练——萨列里还去帮忙弹了几次电子琴——他们中大部分萨列里见过,隔着电子荧幕又归于陌生。这些东西没啥热度,背景音要么是莫扎特快断气般的笑声,要么是莫扎特自己写的歌。那些歌很不错,但收音烂透了。他为了那些歌循环那些视频,从中见识到更完整的莫扎特。

萨列里沉闷地回应他:“那会是一些堆叠在一起的嘈杂碎片,你总要将他们归结为同一个主题。”

莫扎特兴奋地拍了两下方向盘:“您对极了。而我,我亲爱的,您的小天才已经想好了这一切!”

如果不是在开车,他都要手舞足蹈了:“由我们亲自掌镜。这一路上我们紧赶慢赶达到目的,像两头撒欢儿的驴,是啊!为了甭管是什么,我们是来撒野的,把狗屁的衣服都扔去爪哇国吧。”他边说着边扯松了自己的扣子,做了个夸张地透气表情:跟大口喘着气的大狗似的。

萨列里无视他的宣言:“那你带相机了吗?”

吐舌头的莫扎特一僵:“……”

“你甚至没有带手机充电器。”

莫扎特重新开始吞咽口水:“……我都做了什么啊。”

萨列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03

遇到第一个小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阳光正处于张牙舞爪的亢奋期,车内的两个旅客又困倦又饥饿。

石头垒的房子是这附近的特色,蔫巴巴的金毛小毛驴收拾了沮丧的心情,凭借童年那点印象找到了那家记忆中的餐馆。

他们本在寻找一片阴影地,但食物的香味引诱两个人匆忙地下车钻进香味来源处。餐馆内的装修有翻新的痕迹,至少不是十年前的旧模样。萨列里在那些现代风格的海报和软包椅子上流露出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伤感来。窗外的晴朗天气使得房间内光线充足,招待生也是年轻的、穿着制服、嚼着口香糖的男孩,他像全世界这个时间段的普通青少年,而全世界的这个时间段的青少年男孩都像公路电影或者校园片里的恶霸。

他们点了一大份牛排和最大份的松饼,冰激凌只剩下盒装的香草味,薄荷巧克力早就是五六年前才时髦的东西。人类追求流行的速度比商品流行起来的速度快得多,最终只有经典的留存下来,永垂不朽。

莫扎特遗憾地咀嚼着食物,他很快就重新拥有了说话的欲望:“安东尼奥——假如我们能在这里找到相机的话——”

萨列里从那块拳头大的冰激凌前抬起头:“可以。”

“您都不问问我要做什么!说不定是什么好事呢!您不能二话不说就……等等,可以?”

“我是说的可以。”

“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莫扎特睁大眼睛,“您都不问问我要做什么?”

萨列里点点头:“我可以做您的摄影师,或者在你录像的时候做司机。”

莫扎特的嘴巴先是长大得像个冰激凌球那么大,而后又紧闭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意。被他这种柔软和喜悦的眼神凝视下的人很难平静自处,萨列里的耳尖染上热意,慢条斯理地进食动作也一滞。

“您真是爱我,不是吗?”莫扎特捉着他飘忽的视线,无形的手牵扯着他们俩的精神聚会在一起。

谈及爱,萨列里的心又酸又涩。他忍不住望进莫扎特的眼睛里,他被这种灵动、不经掩饰的爱意蛊惑得六神无主。早在他本人有意识阻止的时候,他已经问出口:“您那天听见了我的提议,是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他已经后悔了。

一种默认的规则是:没人应该做气氛破坏者。

萨列里没敢看莫扎特的表情,他不得不尴尬地低下头使劲对付自己的食物。总之他需要一个回答,不管是撒泼打滚的、冷淡自持的,莫扎特风格的或者并不莫扎特的。

“我听到了……”莫扎特小声说,“但您答应来了,我以为那就算是过去了。”

冰激凌球融化的部分甜得发苦,萨列里被呛了一下:“这和我们分手并没有关系,我和南奈尔也是朋友。”

“所以您全是为了姐姐!”

萨列里剧烈咳嗽了几声:“……话也不是这样讲。”

莫扎特对着牛排泄愤地划拉,餐刀碰撞在塑料盘上,他很用力,声音都断断续续的:“那么——您——又想要——从我嘴里——得到什么回答呢?”

“沃尔夫冈,”萨列里受不了地抓住他乱动的爪子,“我需要取得您的同意,我们分手,您愿意吗?”

“一点也不。”

萨列里想说:别像个孩子一样。他没能说出来,他回想起他曾经是喜欢莫扎特像个孩子一样的。那曾是多么宝贵的特质啊,抛去不擅长家务、不擅长稳定工作、不擅长管理情绪……以外。他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允许,他不能现在来强迫对方变个样子。

他安静的时间太长了,莫扎特不安地踢了踢他的腿:“或者,也可以。”

萨列里还没反应过来:“可以什么?”

莫扎特反过来拉住他的手:“我们可以分手。但是我有我的条件!”

萨列里彻底被拉进莫扎特的节奏:“什么条件?”

莫扎特掰着他的手指一一细数:“第一,分手后您得接受我的追求,不能拒收我的花和礼物;第二,分手后我们不能分开住,您的房间要为了留个位置,我们每周还要一起做饭;第三,分手后我还是需要您的早安吻,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我给您一个也可以;第四,分手后您绝对不能和我之外的人在一块儿;第五……”

他没能说完,萨列里面无表情地抽回了手。

 

04

在莫扎特所有的反应中,唯独没有质问萨列里“为什么”这一种。

毕竟尽管戏称这位小天才所有的脑子都给了音乐,他到底也不是个傻子。只是分手的理由的话,莫扎特觉得自己足可以找出一千种。

他们压根不算是模范情侣,他俩都不是合格的情人,对呛起来的时候谁也没让着谁。如果说每个人都是一片奇形怪状的拼图碎片,莫扎特和萨列里绝对是靠一种牵强的姿势硬贴合在一起。任谁熟知他们中的一个,都会由衷地觉得不匹配。

现在这一对“怨侣”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冷战状态。

他们在小镇买够了食物和水,还在二手商店里买到了一台旧相机,充电两小时工作五分钟的那种,非常便宜。莫扎特压抑着激动,紧抿着嘴将那个东西塞进萨列里怀里。他拒绝说一句话,钻进驾驶位的时候赌气一般重重地摔上了车门。

萨列里靠在车门上抽一支烟,他不太会抽烟,作为一个也教声乐的音乐老师,这种东西应该远离他的生活。可他还是抽了一根,商店里的女士烟,细长、淡淡的薄荷味,烟雾笼罩他的面容,模糊了他的情绪。午后的阳光毒辣得狠,他吸了两三口就掐掉了,也钻进车里等待再次出发。

闹脾气的司机双臂压在方向盘上,看向他的眼睛红通通的,但又不像掉过眼泪。萨列里一边叹气一边打开那个二手相机,调整成录制模式,举高过莫扎特的头顶,取景框里出现一个乱七八糟的侧脸。

萨列里戏谑地声音也从头顶响起:“第一镜,第一次拍摄。开始。”

莫扎特很容易被逗笑,他在镜头下笑起来,脸边毛茸茸的头发也跟着颤动,在盛夏阳光下如同发光般。

演员开始说他的台词:“您不能拒绝我的请求。”

导演说:“卡。”

演员拽住导演高举的手,粗鲁地去抢夺那个相机,导演受不了他的谋朝篡位,可怜的相机被随便甩到脚底下,导演按着演员的脖子,凑上前亲吻他喘着粗气的鼻子。

莫扎特发出一声小小地哽咽,他们出发以来第一次接吻。嘴唇碰在一处的时候他们都开始回忆每一个想要分手的瞬间,而他们回忆起的第一个甚至是他们在一起之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一个盛夏天,萨列里骑车上班的路上被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拦下,就在距离他的学校还有一公里脚程的路口。背着吉他的莫扎特和现在一样年轻,想到什么就立刻要去做,他撒娇坐上萨列里的车,自来熟地拦着萨列里的腰,呼吸打在萨列里的脖子上。

萨列里被他缠着骑了半公里路,好脾气地将莫扎特踹下了车。莫扎特的吉他也跟着摔在地上,琴弦撞上了地面的石子,发出轰鸣的乐声。他们吵架了,当然。莫扎特叽叽喳喳地追在萨列里身后,一路追到了学校。莫扎特不记得那天之前自己从何而来,他只记得自己背着磨破的琴包,脸上糊着昨夜疯狂派对的亮片和眼线,身上穿着打满铆钉的朋克无袖衫。他在这条路上拦了很多辆车,没有半个人搭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缠上下一个——萨列里恰好是这个倒霉蛋。

莫扎特认为自己事出有因,他约了一个面试,多么正经的道理,靠着他虚浮的双脚按时走到未免太高看现代年轻人了。因此他恳求面前这个好心人捎他一路,这人拒绝也就算了,竟然还对他大打出手……

 

“我只是一个早起上班打卡的社畜,走在路上就被一个黑黢黢的小妖怪飞扑,我拼命骑了半天才意识到那不是我幻觉的背后灵,”萨列里举着相机,适时中断莫扎特的回忆,“那真的很恐怖,我以为是我诅咒上司遭了反噬。”

莫扎特握着方向盘,发出很困惑的一声:“嗯?是这样的吗?”

“我还被你追着喊了一路,你以一分钟半的速度跑了五百米,证明人类的潜能无穷无尽。”

“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胡说的时间,但总之你按时参加了面试。”

确实,莫扎特和萨列里的第二次见面就是面试的时候。罗森博格皱着鼻子将人领进房间的时候双方都吓了一跳,萨列里作为主考官认真观察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年轻人,最终平复自己的心情做了自己该做的工作。莫扎特的面试通过了,但他只做了萨列里三个月同事。

他们同居之后莫扎特总是称自己搞不来办公室恋情,事实上他们都清楚,莫扎特干不来稳定的工作。他喜欢那些来上课的小孩子,他愿意在此短暂地播撒热情,可是太阳总是不固定照耀同一个角落,他很快地来,又很快地走。

 

萨列里关上相机,他想自己就是因此才会时常幻想莫扎特拍拍屁股走人的画面。他如何能留住一个浪子?那向着光明昂首的向日葵如何就能应对着一片暗淡的云呢?这也不是莫扎特的错,好像没什么是莫扎特的错,他茫然地看向窗外的风景。

窗外总是类似的景色向后退去,最开始的新鲜劲没了只剩下重复的无聊。有些人号称自己天生享受安定,实际上只是懦弱作祟,他们没有承担变动的勇气,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已经是最伟大的举动。像莫扎特这样的人,天生就在路上,他四处留下脚印仍不会疲惫,而萨列里感到遗憾的是:自己也只是个担惊受怕的普通人罢了。

 

05

到了傍晚他们第一次换班,莫扎特看起来还能再开一整夜,但萨列里不会允许他靠着那点激动心情做傻事儿。路上他们断断续续休息,路过莫扎特印象深刻的地方就会停下来逛逛,中途又走错了一次路,靠着三个也要去音乐节玩的学生才找回了正路。孩子们没有耐心陪伴他们走走停停,他们短暂地一起开了会儿就分别了。

莫扎特接手了那个相机,它比他们想得更坚强,新导演将镜头对准了自己:“第五镜,第一次拍摄。开始。”

“这绝对不是第五镜。”

“别分心,萨列里老师,做个好榜样。”莫扎特笑嘻嘻地将镜头转向萨列里。

他开始在副驾上胡乱拍,运镜不知道晕成什么样子。疲惫很快席卷了他,不必再紧盯着前方导致他泄了一口气,软倒在靠背上,神情恹恹的。

他安静了一会儿,又举着相机录制渐渐泛红的天色:“我们的旅行的内核只是在逃离一切。”

“你只是在开车……”

“我只是在开车,亲爱的,开车逃离我们滴满悲伤的家、开车离开‘即将离开你’的生活。”

萨列里顿了一下,但还是说完后半句话:“……前往你姐姐的音乐节,和旁边的汽车营地。”

“是啊,是啊,多么目标明确,我仿佛见到‘终点’就在不远前了,安东尼奥。”他的语气轻快,和他话里的伤感对比起来很是怪异。这是莫扎特一贯的风格,萨列里的喉咙像是被哽住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继续开车。

 

大约又开了半个小时,天色彻底暗下来,流淌着橘红色的天幕被深沉的黑夜遮盖。莫扎特不知道何时睡着了,上半身蜷缩着,头磕着车窗,睡得极其不安稳。他这模样实在惹人怜爱,萨列里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后脑勺,汗湿的头发冰凉凉的,梦中人无意识地哼唧一声,呼吸却在熟悉的抚摸下愈发平稳。

萨列里有了充足的时间来消化莫扎特话中的意思。他从未思考过莫扎特也会拥有这种对“结局”的恐惧——他甚至表现得不畏惧死亡。他像耀日、像明月、像死去又重生的星星,他像是周而复始降临在人间的天使。可他谈论起一段关系的结束时表现出一种令萨列里敏感万分的脆弱,他或许难以避免因此窃喜,却实在不喜欢那种脆弱。他心中百味杂陈,由衷地憎恨起这命运来。

爱神使爱欲降临于凡人身上,却高傲地拒绝教导人如何爱人。

他们渡入的爱河就和眼前被黑暗吞没的前路一样,遍布着弯道,没人能预言转角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们的运气不太好,萨列里开了一个半小时后遭遇了一场交通事故导致的拥堵,一路上零零星星的汽车都被困在不远处,车灯汇聚在一起照亮了半边天空,莫扎特被晃醒了。

他面容疲倦,好像白天抽空了他的生命力,现在只是一头累瘫的废毛驴了。他连抬手也费劲,呼吸又轻又缓。萨列里对他的状态当然也不陌生,他很多次负责将这样的莫扎特从家门口提溜进屋,安置到床上。

他放轻声音:“沃尔夫冈,你还好吗?”

莫扎特像是在梦里喝醉了似的,含含糊糊地说:“在我死之后很久没这么好过了。我们怎么了?”

他总是这样以某种代价燃烧起来,那一瞬间的生命之火永恒不息,下一刻却像泼了水般冒起冷白色的烟。

“我们堵车了,你饿吗?”

“我饱得像是吃了一千头驴。”莫扎特烦恼地揉搓自己的头发,“这还得有多久?”

“我不知道,希望不要太久,不然我们就得在车里过夜了。你最好能继续睡一会儿。”

“您这样说我们今天就一定得在车里过夜了,您没听说过吗?你最担心的事情总是以最坏的结果呈现。”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沙哑,混合着鼻音,很动听。

萨列里没反驳,只说:“喝点水。”

莫扎特没听他的,只是哼哼唧唧地蜷在一处。他像只柔软的猫,会从喉咙里发出安慰自己用的咕噜声。猫将自己团成一个大大的圆,后背佝偻着,脸埋进双腿之间,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此时不想被撸,好累。

不过这个维持这个状态同样费猫力气,他们在这里堵得时间比想象中久得多,莫扎特胃里的一千头驴大概飞速地跑过一圈,顺着不知道哪里溜了出去。

于是他们熄了火,借着月色分享同一块面包,撕扯下的碎屑洒了一裤腿。司机们从前往后传递着消息:前面翻倒的是辆货车,将本就不宽敞的路堵得只能通路人。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所有人都被困住了。越来越多车灯关闭,照亮天际的人造光芒消散后,萨列里发现今夜的星星还不错。

 

莫扎特先扯开安全带,把副驾驶的座椅放平,他保持伸懒腰的姿势向后倒去,躺下后正巧能从窄小的天窗里看到月亮。

月亮跟着他们一路到了这里。莫扎特产生旺盛的冲动想要大喊,对着月亮大叫、发疯,他的血液里流淌着狼的冲动,没有埋没他父亲为他起的名字。他想撕扯开这片困住月亮的压抑的车顶棚,他想站到上面去,或者到外面去。可他又想要留在这儿,萨列里正学着他平躺下来,流动的云层遮挡住一部分月光,光线一半正好笼罩萨列里的侧脸。

莫扎特突然地问:“您不会同意我的条件了是吗?”

萨列里答非所问:“我们并不合适,不是吗?”

甭管是从以前还是到将来,这都是他们之间进行过的最符合“分手情侣”的对话了。

“您自己说了怎么算?”莫扎特生气地说,“而别人说的,他们的意见没有参考的必要。”

萨列里彻底转过头去:“我们本应该成为很合适的朋友,住在靠近的街区。我们可以偶尔联络,但不睡在一张床上。”莫扎特看不清他在阴影里的表情,只觉得他没带任何感情,像在叙述一段排演很久的台词。

“我们已经睡在一张床上,我们现在就睡在一张床上。”莫扎特去捉他的手,萨列里没有拒绝。他根本想象不来萨列里描述的那种可能性,他描述的生活已经与他们的过去背道而驰,肉眼可见得到,也不会是他们选择成为的一种未来。

“我们住在两个世界里。”

“您难道要说这是一件错误吗?”莫扎特盖着他的手扣在自己脸上,熟悉的气味让他鼻头一酸。

“不,沃尔夫冈,当然不是。”萨列里就着这个动作抚摸过莫扎特的眼角,“我们没有任何人做了错事。我们只是应该再做点新的尝试,您愿意吗?”

莫扎特说:“我会允许您试试看。”

和莫扎特眼圈发红的窘状比起来,萨列里表现得克制而平静。

“谢谢您……我很抱歉,沃尔夫冈,”萨列里说,“我们分手吧。”他已经不再是一种提议、他平静地宣判这件事的结果。

莫扎特这一次说:“好。”他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说:“看看今天的月亮吧,安东尼奥,我总觉得它和那一晚的是同一个。”

 

萨列里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晚。

那天晚上的酒难喝,乐队也不行,主唱掐烂大腿都没法唱上去最后一个音,震耳欲聋的劣质音响给不出声的吉他打了个掩护。他俩全程都头碰着头挑刺,再努力地对着彼此耳朵大喊也听不清楚,最后干脆也不在乎对方说了什么,只把自己想喊的都释放出去。

萨列里清楚记得自己面红耳赤地叫了三遍莫扎特的名字:沃尔夫冈。他那会儿还不喊他沃尔夫冈,他偷偷地在心里念了很多遍,胆怯而羞赧地借着声浪送出口。莫扎特一次都没听到,在那之后还缠着要他改口。

他们在最好听的一首歌里第一次接吻,没人管他们在干什么。甚至没人说过爱,一切水到渠成,吉他手拎着麦克风唱:Ah...you left me.她比主唱更合适唱歌。后来莫扎特挖走了他们的吉他和鼓。

他们在分别之前双双被倾盆大雨拦住,躲在酒吧门口一小截楼梯上。砸在地上的雨柱溅起泥水,溅湿了萨列里的裤腿,裤脚被坠得沉沉的。他再也没见过那么大的雨,再也没有那么好的借口能让他不从莫扎特身边离开。他能容许自己败给意外而不是自己的意志。

就像这会儿一样,他和他困在狭小的车厢里,他们面对面躺着,他还在这儿是因为他故意让自己无处可去。那好吧,他心想,这是他自己决定好的事情,他会在他们开往末日前再好好看看这张脸。

他这样下定决心,却很快在晨光熹微中失去了意识。

 

06

短暂睡了一会儿,天色大亮后他们终于得以重新上路,有好心人猛敲每一辆车的车窗喊醒司机。

他们好似无事发生一样交换了位置,没人提他们现在的关系,照常交换早安吻,干巴巴的吻印在彼此的耳边。

重新上路后路变得好走起来,换莫扎特开车,他可以对着路过的每一棵树都没心没肺地笑。他又开始乱拐弯,有的时候是走错了,大部分时间只是溜号。萨列里没有再对此表示什么,甚至懒得去问他又看上了哪辆车里的哪只毛绒绒。莫扎特自己更不会为此发愁,他们在车载音响里跑过每一公里冤枉路,到最后萨列里都能享受起错误的风景了。

“其实开车有一点挺好的,”莫扎特说,“开错路的车总能回到正确的路上,不管耗费了多少时间,至少我们都不是孤独的。”

“如果你不开错路我会觉得开车更好。”萨列里举着相机说。

莫扎特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我们两个像双人乐队做巡回流浪演出。”

“到底是巡回还是流浪,还是演出?”

莫扎特说:“这根本不冲突嘛,我们可以先巡回,到达安排好的每一个目的地,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就流浪,我们漫无目的地永恒走下去,车没油之前走到哪就算哪。”

萨列里问:“那演出呢?”

莫扎特说:“后备箱有一把吉他呢,我站在车头上弹那个吉他你觉得怎么样?咦,总觉得好像某个隔壁世界的我应该干过这种事才对。”

萨列里挑眉:“别讲鬼故事。”

莫扎特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他们还真找了个地方弹吉他,莫扎特灵活地爬上车头,如他说的那样弹吉他。萨列里在他的后备箱找到一个沙锤,充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打击乐器工具人。莫扎特永远不会怯场,他对着来往的车辆高声唱歌,他质问为什么车流匆匆离开,没人会停下来。萨列里在他的感染下很难尴尬起来,他当着莫扎特的面抽了一支烟,莫扎特开始唱他们接吻时那首歌,莫扎特唱:you left me.

他真想上去亲亲他,这就跟什么条件反射似的。他当然没有,他把莫扎特拽下来,塞进车里,再次出发。

 

半途下起大雨,可他们都在车里,头顶着无风无雨的世界,安居于钢铁机械的一隅。雨急切地来,又慌张地离开,留下碧蓝的天空和滴着雨水的更加苍翠的树。

莫扎特想再开慢一点,好多开一会儿,他在车里比在哪都觉得安全。可惜路程早有定数,再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他们开到目的地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

萨列里掏出南奈尔寄给他们的门票,凭这个他们能免缴汽车营地的押金。

“我去换票。”萨列里下车之前郑重地说。

莫扎特用带着眷恋的眼神将他看了一遍,点头道:“再见。”

 

 

End…?

 


 

“……是的,别担心,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更何况康斯坦斯其实很会照顾人,她把一切都准备得恰当好处,其中包括我和她的姐姐。过完这个月我们就正式出发,现在虽然只有我们三个,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再来一个。

“……自从上次音乐节后我很久没听到你说你自己的消息了,你还好吗?你的表现好到我可以再夸一千次,如果没能得到应有的回报,那就是他们的损失,而不是你的。我和安东尼奥都是这么觉得的。千万别告诉爸爸我管这种快闪演出叫流浪巡演,你猜猜他会不会直接以为我去当了流浪汉?

“……替我问候妈妈,我吻她一千次。请转告她我会尽力到萨尔茨堡演一场,我需要一个没有人阻拦但流量还不错的街道,请替我征询一下夫人的意见,她的意见总是令我受益。…嗯,我当然记得,嗯?好,好。我爱死你了南奈尔,你也得有一千个吻,我附赠你两千个,替我两位美丽的乐队成员送给你的。

“……你说搬家?我早就搬好了,就是还没来得及给你看看。这次我一个人租一间小公寓,还在以前那个社区,你来过的,还记得吗?我喜欢这里,治安还不错,更何况价格也不错。

“……你问萨列里先生?安东尼奥挺好的,就是他实在太忙了。搬走后我也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到他了!不过我知道他最近也开始写自己的歌了——当然是因为他会发给我一些。我们保持着联系。他的作品相当值得一听,只教那些小屁孩真是委屈了他,在这点上我们达成共识了对吧……这些我上次都说过了吗?”

莫扎特站在家门口,抱着一纸箱乐谱和南奈尔通电话。音乐节之后他们都变得很忙,混乱的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才趋于平静。“亲爱的姐姐,等到夏天过去的时候我们会再见的,我会带着我的乐队和您见面的,别那么想我……”他咯咯笑着,用脑袋和肩膀夹住手机,摸索着口袋里的钥匙。但那个口袋装了太多东西,他摸出了口香糖、手写笔、车钥匙,甚至还有康斯坦斯的半截断掉的鼓棒,唯独就是没有新家钥匙。

“我得站在家门口饿肚子了,”莫扎特对着电话那边说,“我肯定是又把钥匙扔在训练室里的……我得挂了,我给康斯坦斯打电话求她给我送过来。这个习惯实在不好,但是确实很难习惯,您知道的,以前我有安东尼奥,我不需要把钥匙挂在裤腰带上。我只需要考虑怎么把我自己挂到他的裤腰带上……但请相信我,康斯坦斯是个好姑娘,她会愿意的,我知道了!我明天一定给她带份早餐。再见,再见南奈尔……别那样诙谐,通常是我等您的电话等得心里发苦不是吗?再见!祝你永远健康并且永远爱我。”

拨给康斯坦斯·韦伯小姐的电话很快接通,对面嘈杂混乱,隐约还飘过几声女人泼辣的骂街。康斯坦斯喊着说:“沃尔夫冈,您有什么事!!!”

莫扎特下意识喊回去:“您在哪!!”

康斯坦斯完全没听见:“沃尔夫冈???!!!阿洛伊西娅!!!你来听听看他在说什么???”

莫扎特哑口无言,他猜自己恐怕不能请求韦伯小姐的帮助了,果然电话稀里哗啦地响了一会儿就自己断掉了。


“我又来了,南奈尔,很遗憾,我没能找到康斯坦斯帮忙,而训练室的钥匙在她们手里。那毕竟是她妈妈的地方,我没想过持有那里的钥匙,我能想象到她妈妈的做派:‘莫扎特先生,您怎么还有女孩子家的钥匙?您最好别对我的女儿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始终盯着你,臭小子,知道了吗?’”莫扎特重新拨给南奈尔,坐在门口新铺上的垫子前,提起韦伯夫人还掐起嗓子来模仿。

“……我好命苦——我只能睡大街了——您有约会我又拥有什么——南奈尔——”他小声和姐姐撒娇,“在您同其他男性共进晚餐之前陪陪我吧,我们可以聊聊阿洛伊西娅的歌剧才能……”

一只手从他头顶越过,钥匙插进孔里,随之旋转到正确的位置,“咔嚓”一声,唤醒了莫扎特,他茫然地抬起头来,见到来人后脸上洋溢出浓浓的喜意:“……去约会吧,南奈尔,别管什么歌剧,也别管我了,我得挂了,再见!”

“我只是想来看看,”来人说,“既然你给我寄了备用钥匙,我想我也应该礼尚往来。”他摸出一个信封,莫扎特接过来,里面是一个熟悉的、他从前拥有使用效率却很低的东西。

那是一把他们分手时他留在萨列里家的银色钥匙。

萨列里说:“既然您同意分手了,我也同意您提出的条件。”

莫扎特愣了一会儿,接着眉眼、嘴角、喉咙都被笑意填满:“我还没说第五条——”

萨列里已经推开莫扎特家的门:“你没机会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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